俞琬继续弹，他便也继续听，他们谁都不说话。

她从一楼的私人图书馆里找到了很多泛黄的旧乐谱，从肖的《第一叙事曲》，舒伯特灵动的《即兴曲》，弹到了德彪西的《阿拉伯风》和柴可夫斯基忧郁的《六月船歌》。有时弹到了动的地方，她会不自觉地抬起，对上他那汪也看向自己的蓝睛。

这座大宅的旧主人应该很音乐，在阁楼也有意外之喜——角落的小匣里，还有沓蒙了厚厚灰尘的稿，看落款和日期应该是一个世纪前不少波兰作曲家没发表过的琴谱。在那之后，她便也会弹一些克莱恩没听过的曲，她有时会弹一整晚，他便也听一整晚。

直到有天休息日，女孩从圃里剪玫瑰和月季，正准备把它们餐桌瓶的时候，听到了楼上飘来了琴声。

那是《平均律》，她的手指不自觉敲打着瓶，心也随着共振。对赫复调的诠释，需要对音乐极刻的理解和纯熟的控制力，她从未想过，一个人竟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演奏它。

俞琬顺着琴声走上楼梯，阁楼门虚掩着，她便透过门看过去。

男人的手很大，手指很，是十分适合弹钢琴的手，前奏结束是最挑战的赋格，而他左右手的合，仿佛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在共同演绎这首曲。

琴声，旋律变得愈发复杂，可在克莱恩的手指，每个声都清晰可辨，俞琬好像听到多个歌者互相对话，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定，她才发现自己的腔在不住地起伏。

这首曲她很喜，也曾练过无数遍，总是练不好，以至于“赫”这个名字都差成为她的梦魇。

女孩屏住呼，轻轻推开了门走了去。克莱恩一早便注意到她，“你喜赫吗？”

她，心越来越快，觉自己就好像回到少时在后台见到来上海演的钢琴名家。“我从没听过有人能把赫弹得这么好。”

男人揽着她一起坐在琴凳上，低凑近她的耳尖，那里瞬间泛起了红。“我也从没听过有人能把贝多芬弹得那么好。“

他是第一个这样夸自己的人。女孩心里一动，仰看着他被光照得很温柔的金发和侧颜。“我之前真没想过，你会弹钢琴。”

他打枪的手，纵坦克的手，决犯人的手，弹打来时护住自己的手，竟能把黑白键的故事讲诉得那么优自然，自然得就好像他不是个打打杀杀的军人，而天生该是位钢琴家。

“我的母亲是位钢琴家。”克莱恩仿佛在回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，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女孩提起自己的家人。

男人说，他四岁起，每天都要在母亲的注视练习音阶，她是位严厉的老师，非常擅赫。可是他只喜枪不喜琴，从小到大就和她对着。

直到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于西班牙大，父亲给他找了新的钢琴老师，再到后来，他了纳粹青年团，忙着读军校上战场，便很多年没练过琴。

“你呢，你是几岁开始学琴的？”

提起钢琴，俞琬的神倏然亮了起来，她用小手同男人在琴凳那儿比划了比划，“就那么的时候。”

“那不得被抱着上琴凳？”男人笑了，他脑海里浮现女孩幼时的模样——扎着蝴蝶结发带的小团，怕是连琴键都要踮着脚才够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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