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会几位少侠。

丰城外有一条大河。当年城墙落成的时候，有言此地必成兵家必争之地，背山靠，一夫当关，实在太受老天爷眷顾。

说此言者大概也没曾想到另一层，这河面太广而河太急，桥不得建，渡河又不安全，久而久之，丰城这地方非但没有成为兵家必争地，倒是来往商贾对其颇多嫌弃，丰城虽背山靠，终究越发地鸟不拉屎。

这大河随着去年秋天一桩命案而广为天知。

那时雨季刚过，新科探郎回乡探亲途经此地，本想着乘着大船，带着圣上亲赐的拜官封文，於此滔天江之上赋诗一首岂不哉。谁知他诗没写成，一个大浪拍过来，船倒是给打沉了。再而後，渡此河的船家便尤为小心谨慎，生怕再载了个大佛连累一家老小。

北镜也是後来才知这事。她了船，远远瞧见一个茶棚里挤嚷嚷的一群人，以及人群中蓦然突兀的白se衫，遂朝同门二人招了招手。

临衍二人不曾被大雨摧折，一衫笔，远观确有仙风骨之气。北镜看两个少侠同两个樵夫拼了个桌，便也朝二人行了个礼，抓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，：“怎麽不给我传信就跑过来了？——早些时候我刚收了师父的纸鹤，说北诀也来了，你们可有接着他？”

一提此北诀，明汐垮了脸，神se甚是复杂。

“传了，这不是雨麽，纸鹤还没扔去就sh了。”临衍圆场：“他正在来路上，你若方才没见着，那他想必正在一班渡船上。”

他早些时候吩咐明汐传信，想来这小一时忙活，这又忘了。倒是小小丰城之案，天枢门一来派了四个亲传弟，此事倒颇为令人诧异，

明汐言及北诀心不快，盖因北诀其人，话多，修为低，懵懵懂懂，不懂看人se，实在惹人嫌。

都弟随师，但这话在北诀却实在行不通。其亲师怀君老乃山石人的师弟，他的一手剑法之jg绝，仙门众人无不拜服，谁若得投他的门得其亲授，实是三生大幸。

怀君收了北镜姑且算是有可原，却不知北诀这愣青一个，话不会说，剑法修为也难等大雅之堂的一个二愣，怀君老到底看上了他什麽？

北镜许久不见其亲师弟，心也甚是喜。她就着凳坐了，对传信之事也便懒得计较，对临衍：“你猜我方才问了什麽？”

“我们方才也有一番奇遇，先不忙说，你看。”

北镜朝临衍指的地方看去，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士正cha着腰同茶棚主人讨价还价：“昨天五文钱一壶，今天就涨到了十文，你怎麽不去抢！”那人嗓门大，众人皆抱着手臂往这边张望，他的左一个丑陋的瘤，上挂着个绳，绳末端有一枚小小的八卦。

“开开，你不要自有别人要！”

北镜愕然：“那就是你们提过的……”

“那个打着天枢门的招牌到招摇撞骗的江湖二混。”明汐晃了晃右手，心，这真是贼的遇上贼祖宗，他一会儿若知这几人才是如假包换的天枢门弟，不知该作何表。

“方才他y跟着我们过来要蹭一顿糕，说同师兄是旧相识，看那样，简直要亲同拜把兄弟。师兄见之不忍给了他几个铜钱，一会儿他又该向咱们跪了。”

明汐话音未落，只见那士挤开围观众人，气呼呼地将茶壶往众人桌上一顿，大声：“几位恩公不好意思，小人无德，我也无法同他讲理。”

“无妨，坐。”临衍指着对面一条凳，凳另一端的樵夫见了那人，低骂一句，自己走了。

要说老士对临衍之变化也甚是讶然，前日相见之时他还是个t1an着脸蹭人家两碗馄饨的江湖不归人，此时这绦紫白新的袍一换，人模狗样，一本正经，甚是有那麽些意思。

临衍见他，心也甚怪异。他那一句云山雾里桃之劫绕得他满心疑惑，此时他迎回了天枢门首座弟之职，那人却还是那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。承人家一卦之，临衍隐隐觉得，於於理，自己也该好好请人家吃一顿饭。

“哟，这位姑娘倒是没见过，一起的？”北镜眉皱，老士浑然不觉，称赞：“几位都是人中龙凤，前途不可限量，失敬失敬。”言罢又自顾自对临衍：“我那日给了小侠卜了一挂，怎的，我可有说准？”

临衍嘴角一ch0u，顾左右而言他。那士倒也不恼，对他：“天降大任，不得了，不得了。老和几位实在有缘，不如把这位小侠的生辰八字给我，我给您卜一卦如何？”他指的是明汐，明汐也嘴角一ch0u，慌忙摇。

临衍却一反常态，cha：“好，那便劳烦先生。乙丑年……”临衍一边说，只见那老从他的破布兜里抓一把g透了的包谷粒，往桌上随手一撒，拍了拍手，叨叨：“天地英灵，太上祖宗保佑……”其胡言语，令众人不忍直视，明汐初时大，此时却越听越是迷糊。

这不是师兄自己的生辰吗？

“破！”随着老士这一喊，众人一愣，皆看着他。

“少侠这命有意思，有意思的，”老盯着明汐哈哈大笑，又把桌上那堆包谷粒一通搅和，：“不富不贵，不生不si，不人不鬼。哈，但却是个见龙在田，搅得天大的命！”言罢又笑：“有趣，有趣。”

“你胡说八说些什麽！”明汐拍案而起，临衍拉了他的胳膊，又朝那老抱拳：“多谢人提醒。明汐，坐好，不可忘言。”

临衍被其师父从坟堆里刨来的时候便是个没有八字的，师父将遇了他的那日当了他的八字，却也未曾卜过他的命。

先掌门jg通易学，这亲传弟的命格他却是从未在意过，其中曲折缘由临衍倒也未曾问过。

是以这老士所言，临衍也自当放p，并无其他想法。

雨意似是缓了些。

拼桌的樵夫提了一担柴，小心翼翼往棚外走去，临走前又对临衍众人叮嘱，江上风大y气尤其重，邪乎事尤其多，老天爷也没空。丰城里最近亦是不太平，这寒气专挑人不慎的时候钻人脚板心，诸位也要小心。

众人一一应了，面面相觑。这又是哪？

临衍私心里不甚喜雨天，太过绵密而不利索，牵绊着愁上翻，也是空茫，也是无孔不。

有什麽好愁的呢？师门里兄友弟恭，手中剑匡扶大义，师父墓碑前的明灯还亮着，而後山常年不灭的烛火……他没由来地想起那间供了师父灵牌的茅草屋，和灵牌前氤氲的浮香。

香气混合着汽，还有新洗好的衣衫的。衣服穿在那个人的上，永远都这般清清冷冷，疏疏落落。

骤雨初歇，仿佛由绵雨横江到风清气不过片刻光景。再回过神，却是北诀渡船，在厚木板铺成的渡上一面同船客们拥挤，一面手舞足蹈，c着他的大嗓门朝众人喊：“师兄！师！我给你们买了吴月斋的桂糖糕！”

一时路人皆侧目，纷纷想看看这群连桂糖糕都稀罕得要命的乡佬是怎样一群人。